人生无需太长,精彩就够了

【灯刀】冬阳春雪 · 一

如若与你相见,事隔经年,我将如何以对?以沉默,以眼泪。

返影入深林:

# 本来是打算用这篇文参本的不过后来被嫌弃了23333


# 总觉得写的灯姐都莫名温柔过度。


 


 


 


Part One  冬阳


 


 


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。


 


不出二月,气温便暖了起来。妖刀姬走在河堤温热潮湿的风里,江水在她脚下缓慢流淌,伴随着轻微的拍岸声,一下接着一下,仿佛心跳,仿佛火车远去时充斥着宿命感的规律响动。


 


阳光正好,江面粼粼烁烁。


 


那时候青行灯无不得意地说:“这地方不错吧。”


她记得她眉眼之间俱是明快而纯粹的欢愉,柳条已经抽了芽,风一过,满眼星星点点的嫩绿。她们被笼在桥墩的阴影下,巨大的钢铁怪兽承载着一个城市的混乱和吵闹,而她们与那些纷杂喧嚣相隔不到一百米,却仿佛堕入安乐园。


那双青色眸子的眼弯起来,盛着一个春天的繁花新草,皓月星辰。


她被震得失了声,只能木讷地点点头。


青行灯见她拘谨,轻轻用手弹了一下她额头。


“阿刀,你怎么那么可爱。”


 


她怔怔伫在原地,青行灯的气息倏然靠近又匆匆离开,宛如秦淮江上,商女遗歌里,雾中花,水中月。


青行灯懒懒虚靠在栏杆上,眺望江另一岸的风景,淡青色的发被风扬起,她专注却小心地用目光描摹青行灯的侧脸,细碎的、剪裁有致的刘海,浅淡的眉,小巧高挺的鼻尖,唇上的青色唇彩。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可耻的小偷,在幻想中将一种美盗为己有。


 


有些时刻会被我们从生命中剥离出来,我们将片段取出,美化,抹去噪点,装裱,上框,以便剩余的漫长时光中有东西可供吊唁。


比如此刻。


美好得不真实。


 


她闭上眼睛。


相同的时间,相同的地点,甚至相同的风和草木香气。


 


失去视觉会让人的其他感官更加灵敏,便于想象,便于沉溺,然而若你真的在,我怎么舍得闭上眼睛。一切的安慰都是自欺欺人。


 


这故事开始得和千千万万的故事一样老套。


 


她是孤儿,五岁的时候被现在的父母收养。养父母对她很好,至少物质上是的;但由于养父工作关系他们不得不经常搬家,她于是也跟着经常转学。她渐渐习惯了分离,同时也变得孤僻而沉默。她不再靠近别人,同时也拒绝别人的靠近。与其欺骗感情,不如趁一切还没开始时就斩断一切可能。


 


高一那年,当她再次转学来到这个城市的高中时,她遇见了青行灯。


她不带任何感情地介绍完自己的名字,沉默地走向座位,——她努力摆出一副冰冷的、堪称冷酷的、足够将不熟悉她的新同桌吓跑的表情,但这次的同桌与以前的都不一样,轻易地打破了她屡战屡胜的城墙。“嗨,我是青行灯,请多指教。”她说。


妖刀姬一时间窘然无措,愣了好几秒,才回答:“你好。请多指教。”


 


她看见晨曦突然明亮,蓬勃朝气的阳光勾勒出青行灯的轮廓,淡青长发在光芒中闪闪发亮;她看见她头上的青蝶发卡,纤细脆弱,振翅欲飞;她看着青行灯向她伸来的手,细白纤长,指甲齐整,指节分明;她看着她笑,弯起眼,勾起嘴角,毫不拘谨,熟稔自然;她看着她眼底的青色,宛如帝王案前最爱的青瓷,只有阿尔卑斯山脉上未曾被人玷污的青草能晕染出这种颜色;她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。


然后她学着青行灯的动作,笨拙地伸出手,握住她的。


那只手的干燥柔软,带着微微的凉意。


 


她终于没说出那句对无数人重复了无数遍的:“不要靠近我。”


 


她还是小心地保持和每个人的距离,父亲已经提前说过,他在这个城市不会超过一年。她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牵扯,更不想“融入这个集体”,物理距离可以打败一切,于是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不应该拥有存在感;她已经与那种孤独和痛苦共生共存,不需要再牵扯更多无辜的、天真烂漫的人们。


但青行灯总可以轻易破坏她的伪装。


 


她说,我可以叫你阿刀么。——不可以。


她说,阿刀,你帮我讲题吧。——她都懂,我都知道。


她说,阿刀,我们一起吃饭啊。——我更喜欢一个人吃饭。


她说,阿刀,一起回家吧。——明明就不顺路。


她说,阿刀,陪我去公园逛逛?就逛一下,真的。——假的。


她说,阿刀,今天来我家吃饭?我下厨。


——好。


 


青行灯明明用的是温和的疑问语气,却带着“你不同意我也有办法”的狡黠;眼底的温柔笑意溢出来,堵住一切拒绝可能。


 


她如愿以偿地和每个人保持了距离,唯独没办法拒绝青行灯。


 


她说了那么多话,一字一句,每个音节,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、语气、不易察觉的小动作,清晰得触手可及。


 


她学着青行灯的模样靠在河堤的栏杆上,漫无目的眺望远方。这座城市变了很多,人们凿出人工瀑布,布好华美霓虹,把沉默木讷的山峰装扮成花俏的小姑娘;灯光毁了自然的静谧空阔,然而寂寞的人热爱它们,虚假的热闹能填补空虚。现在还没到傍晚,所以一切都还是安静的,和她们当年走在这里一样安静。那时候她和青行灯肩并肩,她们的距离如此之近,以致于她自然地垂下手就能触碰她的指尖,稍稍伸手就能将她圈在怀里,侧过脸,就能吻上她。


 


青行灯隔三差五就邀请她回家,青行灯的父母似乎也挺喜欢她,三番五次甚至主动邀请她留宿;尽管她已经尽可能地做出疏离的模样。有次她问她,她看起来那么生人勿进,却还是有人喜欢。青行灯笑。“阿刀明明那么可爱。”


说着,还伸手捏了捏她脸颊。她感觉到她手指柔嫩的肌肤,指甲轻轻扫过,有些痒。


 


青行灯越是靠近,她便越是恐慌即将到来的分离。她觉得自己应该如实相告,不能让一个消息突然炸开,提前的心理准备是必须的,她想。


但她开不了口。


她猜想一旦告诉她这个消息,青行灯就该开始远离她,麻醉是必要的自保反应;但她惊觉自己开始离不开她,她渴求她的温暖,她是岸,是灯塔,是暴风雨中的屋檐,她渴求她仿佛以撒的子民在沙漠里虔诚地渴求主的福祉。她从她那里第一次得到接纳,第一次感到幸福,第一次她触碰到某种被歌颂了千年、她以为自己终生只能旁观的情感。她确信自己对于青行灯是不同的。她从未相信时间,但她发现自己正在渴求青行灯的“永远”。


 


她在书桌前坐了一夜,看着月亮东升西落。城市寂静如困兽。


 


“父亲,我想留在这。”


“你一个人?吃住怎么办。”


“不是……我可以去青行灯家里寄宿,之前和她们说过了的。”


“你不应该麻烦别人。”


她没吭声,眼神却坚决而炽热。


“唔……好吧,我和她家长沟通一下,以后会把你的食宿费打给他们。”


“不用了。我转交他们就行。”


“也行。”
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
 


第二天她拖着自己的全部行李敲开青行灯家的门,青行灯开的门。她穿着一身居家的睡衣,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,眼睛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亮起来。


“阿刀!”


那一刻陌生的情绪全部翻腾起来,叫嚣着冲毁理智的堤岸,无数的话语争先空后地将要涌出,她正在颤抖。


“我……我爸妈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另一个城市,所以我……”她用尽全力克制自己落荒而逃的冲动。每个音节都无比困难,这是一场赌博。


“所以阿刀来我们家住吧!”


“不……不用了,我已经联系好了房子……”


“没事的。”青行灯上前一步,再一次地,握住她的手。然后抱住她。


青行灯抱住她像抱住一个年幼的孩子,她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肩头,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,仿佛她正泣不成声,亟待安慰。


“没事了,阿刀。你还有我。”


 


她曾了解我的所有脆弱和伪装,她曾是我空旷荒凉世界里唯一的星火。


她曾是春天,以及一切光的灵魂。


我曾在无休止的漂泊中停下来。


妖刀姬沿着河堤一直向前。她记得再往前五十米是那家她们放学时惯常买栗子蛋糕的小咖啡馆,窗边有一排繁盛的绿萝;她记得拐弯处有一片箭竹,她在那里给青行灯拍过照片;她记得右边的楼房中有一段破败的楼梯,抄小路的必经之路;她记得再往前三百米会有一家很好吃的家常菜馆;她记得更多的事情。这城市的一砖一木她都曾与青行灯路过,她走在回忆的荆棘里,鲜血淋漓也未能停止。


太阳的光芒柔和下来,下沉开始。


 


 


青行灯的父母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,意料之外地还挺喜欢她住在这。她被安排在客房。偶尔青行灯会拉着她和自己一起睡。


 


欲望得不到慰藉就会发酵,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幻想更多的东西。她开始想占有她,她的所有笑容都应该仅仅留给自己,她想在每个时刻牵着她的手,她想吻她。她想确立一种只属于非分之想的关系。


但青行灯从未给过她这种机会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那人的关心永远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,她无法前进一步。于是那种渴望愈加汹涌,愈加膨胀,青行灯的一颦一笑在她眼里都变了模样,她仍然不得不忍受“朋友”这个词。


 


她不再同意青行灯一起睡的要求。


她开始写日记。


写一切关于青行灯的事情。


她开始看课外书,用所有存在文字记载的世界上最美好的辞藻描绘她,艺术的,音乐的,理智的,解析的。她沉迷描绘青行灯以寻求短暂的满足感,同时让自己足够疲倦以至于不再从关于青行灯的梦里醒来。


 


她要在每个青行灯靠近她的时刻不断提醒自己,她应当扮演好一个称职的朋友角色。自我克制快将她逼疯了。


 


临近考试时养母终于不放心她继续借宿,过来照顾她。她离开青行灯家时竟不知是悲是喜。然后考试。出分。填报志愿。因为专业的问题,她们没能去同一个学校,甚至没能在同一个城市。那个暑假她们疯狂地玩了一个假期,最后的狂欢。


 


她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下午约了青行灯,故作镇定地把那本日记本送给青行灯,说:“看完了的话,明天下午来送我吧。”


青行灯作势要翻,她赶忙阻止她:“别……回去再看。”


青行灯笑得温婉:“好。”


 


之后她辗转反侧整夜。现实和梦境交错在一起,现实有一千万种可能,它们在妖刀姬的梦里纠缠,片段穿插,在这个片段里她同意了,在另一个片段里她拒绝得干脆;这个决定堪称史上最愚蠢的举动,但我无法克制。


 


第二天下午,青行灯没来。


她预想过她云淡风清当做无事发生,她预想过她委婉坚决地拒绝,她甚至预想过青行灯也喜欢她,然后那些妄想全部能成为现实;但她从未想过,青行灯直接对她,避而不见。


时间一分一秒流过,如同凌迟。她的世界在走进检票口时碎成粉末。


 


之后她们偶尔联系。“偶尔”代表着逢年过节群发一句问候,生日时发一句生日快乐。朋友圈透露的生活都比她们的交流更多。


 


我放不下她,然而避而不见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回答了吗。


所以我,不应该打扰。


 


她仍会在那些独自一人的夜里点开青行灯的头像,把她曾发过的那些照片、感想一遍又一遍地看,摩挲着手机屏幕,总有那么一瞬间恍惚,她曾经拥有过青行灯。


 


真正的改变发生在去年十二月。


青行灯po出了一张和某个男生的合照,照片上五官清秀的男生搂着她的肩膀,青行灯顺从地依偎在他身边。看评论,男生是青行灯学院的尖子生,虽然是富二代但自己的公司也办得有声有色。


郎才女貌。她想到这个词。


 


她盯着那张照片,把每个细节放大想找到什么推翻结论的证据,直到眼睛酸胀不已都不肯罢休。良久,她终于放弃。那时候她想,似乎也不错。


然而是什么不错?


手机锁了屏,两行泪生生落下来。


 


于是她趁着寒假又回到这个城市,暌违五年。


她没有告诉青行灯。


 


黄昏,暮色四合。


她深吸一口气,江风携着她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。这时候适合回忆滋长,适合产生幻觉。


 


 


你曾见过海么。


夏季晴天时,中午,当太阳最猛烈时,一望无际的、蔚蓝宁静的海;以及夕阳时渐变的橘色晚霞,整个天空被深蓝色的蓝温柔地圈在怀里;一切的声音都缄默,一切的色彩都褪色。在海浪声中我听不见她的话语,在黯淡的光里我看不清她的模样,但我的鼻子熟悉她的气味,我的手分辨得出她皮肤的触感。世界在一瞬间失明,那样我将可以拥抱她,亲吻她。


 


你曾见过山么。


山顶,放眼望去一片苍茫,我伸出手就将被云雾吞噬;成片的雪松顺山脊而下,雾凇凝结在松针的末端,锐利整齐的枝棱仿佛无数卫兵的长矛,他们在守护,同时等待着坍塌。寺庙里香火不绝,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,一拜,二拜,三拜;我跪下来,与她并肩。未信神佛,未悟红尘,世人痴妄,不得因果;不如赏我做那最卑微世人。


 


你曾遇过世间胜景么。


不是正月化冻,三月桃花,五月野郊草木葱茏,蜂蝶翩飞;不是七月萤火,九月秋雁,十一月踏雪寻梅,回首阑珊;只不过与她夜游,行至灯火绚烂时嫣然一笑,我从那双青眸中蓦然窥见半个浮生。


 


青行灯。青行灯。青行灯。


她的世界只余这一个词有温度,有色彩。


而那又能怎样呢?谁能来同情呢?


我应该放手了。


 


她想念她,然而仅仅止于想念而已了。


 


祝你,幸福。


 



评论
热度 ( 15 )
TOP

© 小呀嘛小二郎 | Powered by LOFTER